生死一柄剑
作者:湖北宜昌 周立雄 时间:2005/10/6 18:32:25 来源:会员原创 人气:
故事一：青蛇能坚持多久？
我父老寒腿，每至天变，或暑气消冷气降，或干燥去雨季临，他总痛得额上青筋爆出。 看西医总不见效，问老中医，皆出一偏方，春天，捕得鲜活青蛇，掇入高度老白干中浸泡，七七四十九天后开坛（瓶）饮用，每次两许，可以祛寒气，治风湿。
每逢春天，我便去野外丛林、田间地头寻觅青蛇，大凡有青蛇可能出没之地我皆去过。终于于一细雨霏霏之晨捕得青蛇一条，长约二尺许，通身碧绿，惟蛇信艳如红旗，每伸出，就如一缕爝火在一条青碧的青藤端缭绕，煞是美丽。
玩赏数时之后，找来一酒瓶，灌入大半瓶高度老白干，然后将青蛇按入瓶内酒中，旋上盖。透过瓶玻璃观之，青蛇之头如一枚绿色的浆果倔强地伸出酒面，红信子如剑气一收一吐。我暗想，你神气吧，要不了半天，你准会七分魂销三分魄散。
没想到，第二天她依然倔着头，吐着信子。
第三天如故。
第四天如故。
……
七七四十九天了，依然如故。
父亲亦很惊奇，说，莫不是青蛇精？
我乃无神论者，自然不相信精怪之说，但对生命之精气神却是由衷地敬畏。我恭敬地携瓶至丛林，拧开瓶盖，青蛇一跃而出，倏忽间消失于草棵林莽。
凝视着青蛇消失的草丛荆棘，我将玻璃瓶内的老白干也缓缓地倒入大地，以敬祭生命之神。
故事二：十七天颗粒不进还有命吗？
夤夜，蜷缩于床上看报，忽电话铃骤起，不知出了何等紧急之事，忙拿起话筒，喂了半天又无响声，心中更是惊悸。终于，话筒那头颤抖着说，妈病重，已十七天粒米未沾，你快到我家，她刚刚在爹的陪同下到我这儿。
十七天，十七天，还有命吗？纵然还有命，将会是怎样一种形象？我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，我记得，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禁不住泪落红尘。
迅速找车，趋车前往小弟家。本以为母亲是躺在床上，恹恹一息，没想到，她居然倚着门框站着，迎接三儿子的到来。此时此刻，我那不争气的泪再一次滚了出来。
泪眼朦胧中，母亲的脸干瘦得已如一枚风干的核桃，脸色蜡黄，但依然如常地微笑着，只是显然笑起来有些吃力。是什么支撑着一个十七天没进一点饮食的老婆婆坚强地站在人间，笑在人间呢？
我责怪小弟为何不扶着妈，为何让她站着！
小弟只是苦笑，妈坚持着这样，我也没法。
我知道，她是想让儿子知道，她不要紧，她能坚持！她一定想说，不要操心，好好地干你们的工作吧！可是，她这样拼尽全力地站着，笑着，还有一丁点儿力气来说话吗？
我责怪在家的二哥怎么不找个医生看看，怎么不早点通知两个弟弟。
二哥也是一脸无奈，她不让找医生，她说这是梗食病，得了它，治不好，花那些冤枉钱干什么呢？她不让通知你们，说你们工作忙，耽搁不起，她这病一时半会儿不会咋样。
眼看着母亲不行了，父亲才强着母亲到小弟家来求医。小弟在县城，求医方便。来时，妈没准用担架抬，十几里山路都是她一步一步移过来的。我不想再责怪，我知道，这一定又是她自己的坚持。
十七个日日夜夜，不进一点粮食，她居然活着，活得那么坚强，我不得不叹服她顽强的生命力。
第二天天一亮就到医院检查，结果是食道癌晚期。医生说，她最多能活三个月。可出乎意料的是，一年后她才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临走前的第三天早晨，她非常吃力地说，她还想活，她想看着她的儿孙们一天天好过起来。当时，当时，我的泪又禁不住涌了出来。她努力地笑笑，说，不要哭，你不喜欢哭的，人总有这么一天，是时候了。说完话，她的眼睑再也支撑不住，闭上了。我知道，她还想睁开眼，多看一眼她的亲人们，可是，任凭眼珠在眼睑里打转，就是再也睁不开眼。这样一直维持了三天。
第三天深夜，在三个儿子各用筷子沾着，每人喂了她半杯水后，她的嘴唇紧紧一闭，两个眼角各淌下一颗泪，然后，就永远地没了气息。
在悲叹母亲逝去的同时，我在想，母亲为何能创造那么令人不可思议的生命奇迹呢！
故事三：救命的其实只是一棵蕨草。
夏日暴雨过后，一条五寸许的老蛇突然逮着了一只碧绿如玉的青蛙，无奈口太小，难以瞬间吞下比它的口大好些倍的青蛙。青蛙拼命挣扎，四足用力，猛力一蹬，终于挣脱蛇口。可是身体却瞬间膨胀起来，不到一袋烟的功夫，就肿得像一只发酵充分的透明的馒头。
看着青蛙匍匐不动，我满以为它定死无疑。可是，没多大会儿，可是，青蛙开始慢慢蠕动起来了，很吃力，但毕竟终于动起来了。它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，每挪动一毫，它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。养足了力气，再挪。大概一小时吧，它挪到一棵蕨草前，然后猛一张嘴，定定地咬住蕨草的绿茎不放。
我以为，它已经挪到生命的尽头了，那努力的一咬，是拼尽了生命的力气。
就在我遐思的时刻，奇迹出现了，青蛙迅速的减肥了，也就一袋功夫吧，它已伤愈如初，一个跳跃，纵进水洼，咕咕地唱起来。我不会蛙语，大概，那是一首生命赞歌吧。
我在想：如果，当时生命已快耗尽的青蛙不努力的去寻那棵蕨草，也许此刻它已过了奈何桥了吧。
故事四：夺命的其实只是一句话。
丈夫要到二十里开外的集镇去买肥料，临走时问妻，我的烟荷包呢？
妻正忙，心中不悦，烦道，一辈子没别的能耐，就会抽烟，抽死你呀！
丈夫一听，很不是滋味，很大声地回击，我半辈子勤扒苦挣，不吃好的不喝好的，抽袋烟你还要管哪！
你不吃好的喝好的，我吃了我喝了！你看看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？两个娃子读书，要的是钱，还背得住你一天两包烟！
……
火越来越大，话越来越刻毒，以致于两人撕打起来。撕打中，丈夫顺手从房角提起一瓶甲胺宁（剧毒农药），正准备拧盖子喝下。妻子劈手夺下，奋力丢到门外，看来准备将它甩碎，它却只翻了几个骨碌后，稳稳地停在院中古槐下。
这值得吗？为这点事就这样。妻子的火好像一下子熄灭在大海深处。
丈夫也觉这样无趣，也不去集镇，提着打杵，背上背篓，扛着锄头，到责任田里挖苕去了。
中午回家，却见妻子口吐白沫躺在床上，手边放着那只农药瓶，瓶内已空空如也。一探鼻孔，气息全无，已死多时。
当时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，我感到一阵寒意袭来。为一句话，两口子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生存于世，一个末成，一个如愿。末成者自然悲恸欲绝，痛惜妻的猝然离世；如愿者呢，可在天有灵，知道自己如愿以偿已逃离人间“苦海”？
每当捡拾这几则故事的时候，我的眼前总是浮现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，那是一柄双料的双刃剑。一刃乃金刚淬就，坚韧无比，上面镌刻一字：生；另一刃却是玻璃制成，稍碰即碎，上面亦镌刻一字：死。
文章评论
共有 0位用户发表了评论 查看完整内容